我在暗暗为哥哥担心,可是,这却无法避免,几乎天天吵。尤其考试成绩出来后,哥哥干脆就不回家了。跑了和尚跑不了庙,不吵就呆着,吵,哥哥就赌气离开家……
印象中哥哥是那么的英姿飒爽,一如照片上的他,虎头虎脑,眼中分外有神,手指顶着旋转的篮球,在队友中鹤立鸡群,我曾多么羡慕哥哥啊!哥哥的特长是公认的,就连这张照片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,要知道二十多年前,照一张相是多么地不容易!然而,哥哥就有这样的一次机会,那一次,是在跟别的中学进行篮球比赛胜利后照的,我不会记错!
应该不难想象哥哥的明天会是多么美好的!然而,二十多年后的今天,命运竟是如此残酷的将他扔进了世俗无法自拔的漩涡里,成功之翼在什么时候断了,我苦苦思索。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。
昨天,他来电话,我正忙没有接。后来,有空时回了一个电话。他说:“那个肤灵液怎么样?不是在县医院南边有一个卖那个药的吗?你给我从网上打听打听。”我让他说清楚什么药,他重复了一遍,等搞清楚的才挂断电话。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打听这个药。多年来,哥哥结婚后便完全被世俗吞并了,不以自拔。结婚后,因为第一胎孩子流产了。好像习惯性流产,弄得一怀孕便人心惶惶,到医院里到奶奶庙里寻保胎药,没少紧张。后来,倒是顺利了,几年里一连生了两个女儿,这样如果不再生了,也就不违反计划生育。可是没有儿子怎么行呢?哥哥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,后来,我听说到了知道的所有能生男孩的医院,最终到了三十五岁还多的年龄仍没有生出一下儿子来,如果这样也就算了,大不了白花一些钱,可是,因为想生男孩吃了好多激素药,嫂子有了皮肤病。没断过药啊!总难以治好,这次仍是为此而来的。
头发仍然在掉,才三十多才三十多岁啊!那心事仍在心中作怪。看到有人从外面要了一个孩子,他便想要一个孩子,可是父亲很担心。说:“你要要一个也行,这几年买拖拉机买打麦机还有你奶奶不在,家里给你添了不少钱,你有钱就要吧!”哥哥自然是去要了,要不然的话,这心里如何能够平衡。最终,从各个亲戚那儿借钱,总算够了几万元,要了一个孩子。管计划生育的开始一天天地上门要钱了,直到花够了钱,才不必躲藏受惊吓。而自己已经欠了一大屁股债!
残酷无情的现实仍在压着他,包地、包井、出去给人家打工,家里三个孩子,再加上包了十几亩地,嫂子又有着皮肤病,家里一天天争吵不断,简直活在无明之中。
那么英俊的他,我记得总是哼着《童年》那首曲子,在院子里走来走去。母亲会情不自禁地说:“你听你哥哥吹的哨多好听!”并且,哥哥回来后,总会有一双臭得难闻的球鞋,母亲总是乐意给他刷鞋,而我连一双球鞋都没有,我多么地羡慕他啊!还有,哥哥有一帮球友,常来叫他一块去上学,有擅长写毛笔字的孟铃,有擅长讲故事的江民,还有擅长跑步的李泽。我是多么羡慕他们啊!那些日子各自身上的光环,随着他们球技的增加,一切都让人那么地看好将来毋庸置疑的成功。
然而,尽管我不想去想,却不能不去思考他成功之翼何时折断。
“学习不好顶什么用?”父亲说。“一天天拿着血汗钱让你上学,你倒好,一天天地玩,跟一大帮子混子在一块,哪一个学习上行啊,你们那一伙,你说说?”哥哥一提到这个成绩便头低下来。“俺石老师说能上体校,将来……”哥哥沉默了好久终于分辩说。“嘿嘿,你做梦吧,那是糊弄傻子的!亏你还信,豆大的字不识一把,还考校呢,考蝎子吧!考不上学就别上了,跟着我学木料活,能像我这样又能吃百家饭,地又不耽误也就不错啦!”
我在暗暗为哥哥担心,可是,这却无法避免,几乎天天吵。尤其考试成绩出来后,哥哥干脆就不回家了。跑了和尚跑不了庙,不吵就呆着,吵,哥哥就赌气离开家。
家庭矛盾这样越来越激化,父亲还有哥哥的其他几个同学的家长看到他们不好好学,“英雄所见略同”,干脆初中没毕业就不让他们上了。据说,找个熟人能弄个毕业证。省了买卷的钱。就这样,哥哥开始了另外的一条人生之路。
“怎么这么笨啊,不让你用左手,你还用左手,丢人不丢人?你见谁用左手啊?”哥哥没有吭声,默默地忍受着。一会儿,“这是你划的啊?划的这算个啥啊?真是白上了初中,啥也没学到,划个线也划不成!”父亲又一次讥讽哥哥。哥哥愤怒地把尺子一摔,说什么也不跟父亲在一块干活了。只要一见了面,就跟仇人一样,不说话。一吵,立马就走。就是从前了,到后来,年龄更大一些是地,就不是走了,而是反过来更大声地批评父亲。连他也感觉到“你这孩子怎么跟扛着个镢头似的,一说话就给别人一下子?”再后来,哥哥分了家,虽跟父亲不在一个院里,可仍一块干活,没少回报给父亲的!
命运啊!每当想起哥哥的那张黑白照片,总不能相信二十年后的现实会是如此的残酷,哥哥成了他不想要的那种人,在世俗的泥潭里不可自拔,无法得到解脱!有一次,过年夜时,我发现了他屋子里有一张大大的新图片,是一个男孩子在球旁痛哭。以前我好像没有见过这幅画啊!我心里纳闷儿,可是我没有问,我的到来,让屋子里了现了喜悦的气氛。侄女又一次地问我“你什么时候回来把给我照的照片拿来啊?”我不好意思地说:“下次,下次带来!”自然少不了她的抱怨,“上一次都就下次的呀!”嫂子则把她拉开,低声批评她说:“你叔叔忙你不知道啊!啥时候有空儿了还不给你带来?”小侄女让我吃饼干,我逗了一会儿几个孩子,离开了。
那个虎头虎脑用手指顶着球的男孩,像被燃着了的似的,泛黄,泛黄,终于烧了起来,接下来在我脑海中的是那张在球旁痛苦的小男孩,不是小男孩子,而是那个脱了很多头发的哥哥!他越来越大,他是不是在现在读懂了自己的不能逆转的命运之密码了吗?我多想知道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:命运啊!当你折断他成功之翼的时候,你曾心疼吗?方泊兮雕龙探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