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雨啊,我歌颂你的狂暴,也赞美你的轻柔……你点滴地积蓄起力量,纠合疾风和迅雷,放声地哗笑……”
一边背诵如此激昂的文字,一边欣赏那漂亮的粉笔书法,这情景至今还深深地刻在记忆中。在黑板上如此兢兢业业抄写文字的人,就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——XXX。于老师当时30多岁,从师范学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我当时就读的山东章丘一中。于老师真正教我的时间其实只有初二那一年。但就在那一年的时间里,他在语文教学上的许多做法,还有他曾经给予我的鼓励,却使我受益终生。
于老师喜欢在黑板上抄写美文。这大概与他书法漂亮有关。他总是一笔一画、不厌其烦地抄写着,让我们也依样抄写下来在课下背诵,由他定期检查。他检查大家背诵有两种形式,一种是常见的让你在全班同学面前背诵,另一种是他坐在你的座位旁边近距离听你背诵。不论哪一种形式都挺让我担心:在全班同学面前背不出固然十分难堪,但于老师近距离的检查也绝不轻松——那时你不但没有了迅速偷看一眼的机会,一旦有所停顿便会招来他犀利的目光。没有任何责备的话语,但那目光却让人羞愧不已。有的文章比较长,我们抄写、背诵时不免常带怨言,但慑于他那令人生畏的目光,也担心被他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背不出时的尴尬,还是硬着头皮背下去。于是,那些名家的散文、诗词,就在这样的督促下被我们吞了下去。直到现在,我还能背诵那一年曾经背过的许多诗文。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,由于各种需要,我也曾经背过许多东西,但往往过后不久便了无痕迹了,而当年于老师监督我们背诵的那些东西,似乎一直刻在记忆深处,牢牢地、清晰地刻在那里,成为一种永恒。
于老师的板书,喜欢使用各种颜色的粉笔,上课时根据需要在不同的颜色中做出选择。一节课下来,黑板上往往是一片绚烂,各种色彩的美丽汉字常令擦黑板的同学舍不得下手。他板书时极其认真,标准的正楷字,偶尔会换隶书。写完后,他会略微歪着头作短暂欣赏,端详这个字的结构和笔画,如果他觉得不够漂亮会马上擦掉重写。看他如此郑重其事,调皮的男生往往会在下面悄悄地笑起来。我虽不敢笑他太痴,但他对待板书的苛求完美与极端自恋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多年之后我也做了教师,每次板书时我都想到有几十双孩子的眼睛在看着,他们在看我如何写出一个圆润的“点”,一笔潇洒的“捺”……我也渐渐地明白,于老师当年的苛求与自恋,其实是他为人师的强烈的责任感使然。
于老师总让我们写周记。所谓周记,便是每周一记,一般是自由写作,长短不限。每次上交后他都批阅,写上评语,再还给我们。这样周而复始,持续了一年。记得第一次上交周记后,于老师来到班里,巡视了一番,忽然问同学:“谁是闫学?”我便忐忑地站起来说,我是。他看了我一眼,点点头,什么话都没说。我打开刚下发的作文本,看到赫然好大一段红色的评语,那是我看到的最热情洋溢的夸赞,也是我看到的最美丽绝伦的行书。此时我联想到于老师刚才的一问,心中十分得意。从此,我的写作热情高涨,写作对我成了一件最快乐的事。虽然我其他功课也不错,但只有语文让我发自内心喜欢。
于老师教我的时候我就在想,将来我上大学一定要学中文,当语文老师。现在这些理想都变成了现实。于老师想必快退休了,听说他早已离开章丘一中。他当然不会知道在江南有他的一个学生,此刻还在想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