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吹落最后一片叶,我感应到满地落蕊清醒而疼痛地坠落。时间,只能在回忆里堆叠。轻轻亦悄悄,全无声息地隐没黑白的旧迹。怎么没有了天使的泪光——在我生命每一个角落里静静绽放的花朵。我应感谢:感谢天使路过我的生命,感谢生命中单纯而温暖的小快乐和奇迹。
晚霞温暖地盛开在天边,散闪一园法国梧桐金色的剪影;夕阳高照一片游鱼跃水的平静河面,沉静若星逝后空旷的烟火。看那天使——那风筝——那明丽的自由,降落在了最后的医院。而夏花还是如初之尽情地散开,北山巅的积雪依旧放着光明。我已是彻底的静寂,特别是在雁归南天的茫茫黛云中。我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寂寞,一如整个夏天安静的孩子执着的等待凤凰花的开落。 经过灰蓝的大街,过往绰约的树荫,倾听一种来自城市上空自由的鸽音。或许还可以见到风筝,看它穿越云端飞得很高很高。即使它是失去了翼的无依飘泊 ,我也不愿让它降落,好给它绑上束缚自由的线索。有时候,仅仅是累了。只是远行,不是逃避,道别是为了延续回忆永恒的华丽。我轻问这片苍深的荒草和斜沉的夕阳,何时看见过我的天使带着善良的浅笑,划过于空。那沉默的回答所告诉我的,正如我沉默的寂寞——空旷无边,亦似晚花无声地凋谢。
当日子成为定格的照片,当照片成为泛黄的回忆,有些人成了背对行走的路人,沿着不同的方向,一步一步地疏远;有些人则对着太阳坠落的地方唱歌,留下一个边缘很迷糊的剪影。看时间,终于沉静了下来;看飞鸟,翔集在昏黄炎热的天空中,或中枪笔直落下,予人留下大段大段的沉默。
这一年的夏天——我匆匆闪过的十八岁的夏天,在繁花盛开的季节里,所有昏睡的颜色都沉淀了下来。我站在凤凰花的中央,却没有人对我说生日快乐。当亘古不变的太阳隐没到群峦背后,我失神地寻觅在某个重复的日子的时候,树缝里漏落的暖光已裹挟着七月渐黄的叶,幽幽地散落了一地的时光碎片;当古老的城墙,隐忍的日落彻底地陷入西鸟晚归的一派沉静中时,我仿佛又听见心灵上的歌者,歌唱在静止的时间,歌唱在隔叶接骨木中央的毛蕊花心里。
愿所有的一切不要失散一颗净心,单纯的善良。愿我最热烈的怀想,在如荼的夏日里似凤凰花灿烂地盛开。有时我会不经意地想起海子的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,想到那个不被世故的人所理解的卧轨。我祝愿他,愿他在遥远的天国里找到他单纯的快乐,愿于他来说美丽的死,可以换来一个四面是海的天堂国度。当火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,我总会幻觉:看见一个人跳进轨道,然后头颅高高地飞向天空,那瞬间的笑容永远地盛放在一九八九年的某一个晴空。他的身体亦在铁轨上如莲花的美丽散开,空气里传来自由的血气。
我已不忍视,无法言语,惟寄情予文字,行走在漫长的路上。一路有红叶的散落,温暖的感动,还有蓦然回首中我百感交集的已走过的风景。感觉就好像是在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里,没有了时间,没有了色彩,没有了语言,也没有清晰的表情。这个夏天似乎早已被定了格,无限地拉长。如同静默的黑色铁轨,看不见尽头,隐没了来路。